清同治年間,章丘幾戶鐵匠游走打鐵來到神頭鎮并落戶于此——
“打跑鐵”與神頭鋼勺
1987年3月2日,神頭鋼勺廠管理人員合影。圖中右三為曹振清
□康永森
說起陵城區神頭鎮,人們大都知道“神頭漢墓群”“智圣東方朔墓”“神頭香椿”,但說起“神頭鋼勺”,一些年輕人可能就不知道了。神頭鋼勺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神頭鎮的標志性物產。當年的神頭鋼勺遠近聞名,暢銷全國多地。
一
神頭鋼勺出名,得從上世紀60年代神頭供銷社煙酒門市部經理謝洪典從天津往神頭背鋼勺說起。當年,謝洪典經常到天津進貨,他看到全國各地去那里批發貨物的人大都買個鋼勺帶回去,就也買了把鋼勺背回來。他先給神頭供銷社飯店的經理張文杰顯擺,張文杰打量一番怪笑著問:“在哪里買的?天津??!”張文杰指著鋼勺把的背面說:“你看這兒?!敝x洪典近前仔細一瞅,竟是“神頭”兩個字,是用鋼鏨子鑿上去的。這個笑談廣而傳之,神頭鋼勺在德州也就火了起來。
神頭鋼勺開始由神頭鐵廠制造,當時鐵廠主要生產農機具,生產少量的鋼勺銷往外地的供銷社、大商場,賣給飯店、餐館。那時人們連飯也吃不飽,沒人舍得買鋼勺,知道鋼勺的人也不多。鋼勺火起來后,便成立了神頭鋼勺廠。神頭南街的康金星在德州地委招待所當廚師,顛了半輩子勺,說起神頭鋼勺的特點頭頭是道:一是勺把手感好,顛著順手。二是鋼板好,壽命長。第三個好處更是別處比不了的,就是鋼勺的錘花均勻細密。油燒熱了,蔥姜蒜末往里一撒,熱油“嚓”一聲爆滿全鍋,炒什么也不粘鍋。第四個特點就是神頭鋼勺的形狀跟別處的不一樣,勺底洼平,順勢翹起,邊沿豎直。爆炒時勺一顛,菜料裹著油火躥起,順著鋼勺的弧度,形成一個火圈,廚師依次往里添加作料,鍋勺碰鍋沿,“砰啪、叮當”響,人們站在灶臺旁都看傻了眼。
二
制造神頭鋼勺的“師爺”,是章丘那幾位“打跑鐵”的老鐵匠。大約清同治年間,章丘打鐵匠祁炳衡一家人,邊游走邊打鐵,來到了神頭街上。沒幾日,打鐵生意日趨興隆,發現神頭街已然是個商貿重鎮,人口集聚,商號林立。感覺神頭人淳樸大方,為人實在。祁炳衡便決定在此安家,落戶于后石莊。祁炳衡立穩了腳,先后又有祁萬友、祁萬震老哥倆,以及崔茂林、崔茂祿、崔茂貞哥兒仨,也來到了神頭街打鐵謀生。他們老家分別是章丘縣(現章丘區)普集鎮北三山峪村和南三山峪村。歷史上章丘便是鐵匠之鄉,那里有“三多”:打鐵師傅多、出門商人多、中藥店鋪多。曾有歌謠說章丘鐵匠眾多:“莊莊凈是叮當響,錘點壓過寺廟鐘;家家不用打鳴雞,錘聲連連報五更?!彼麄兪恰耙蝗松?,全家打鐵;祖輩相傳,子孫續接”。他們干活的搭檔多為老少爐(丈夫掌鉗,妻子拉風箱,兒子掄錘)、同輩爐、親友爐。
祁炳衡一幫手藝人很快合伙開了一家“衡生鐵匠鋪”。祁炳衡那盤爐上,就是由他掌鉗,妻子拉風箱,兒子掄大錘。兒子年齡小,力氣頭不夠,干一會活兒就喊餓,掄起錘來有氣無力。妻子趕緊把小米放進鐵鍋煮干飯,兒子扒了一碗又一碗。小米干飯是鐵匠們的主食,做起來省事兒,吃了有勁兒。祁炳衡看著兒子能吃不能干,總是罵罵咧咧:“扒干飯你是一大碗接一大碗,干活了沒勁了?!?/p>
以前在民間,鐵匠是沒有什么地位的,木匠可以坐上席,鐵匠則不能入上席。鐵匠終年面臨“三大難”:一曰難穿新衣裳。終日和火神爺打交道,衣裳被燒出稠密的窟窿眼兒。二是剃頭凈面難。一年四季煙熏火燎,鐵末子撲臉入發,臉面成了“黑包公”,鼻眼就像“黑煙筒”。三是相親娶妻難。鐵匠不僅相貌黑不溜秋,錢也掙得少,經不住女方打聽。曾有首《鐵匠娶妻》的歌謠:“有女不嫁打鐵郎,成年累月守空房;正月初三打跑鐵,出門帶的狗干糧;臨走缺少盤纏錢,跪了二叔求大娘;走了一載無音訊,愁得青絲掛寒霜。又恨又氣鐵匠漢,活該你去見閻王?!北M管那時鐵匠生計艱難,衡生鐵匠鋪的師傅們,仍然揮汗如雨,早打鋤頭午打镢,夏打鐮刀秋打筢,鋼勺鍛打三萬錘,贏得百里眾人夸。章丘鐵匠師傅們的汗水和精湛手藝,為日后神頭鋼勺的興起,奠定了堅實基礎。
三
1954年對手工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,神頭成立鐵業社,衡生鐵匠鋪的師傅們當之無愧成為主力。1958年,神頭鐵業社改為神頭鐵廠,師傅們收徒傳藝。上世紀70年代曹振清接任廠長后,跑遍全國十幾家鋼勺企業,了解市場,取長補短。反復跑省、地區、縣的工商局、輕工局,“神頭鋼勺廠”的牌子變成了“山東省神頭鋼勺廠”,并將“神頭鋼勺”的品牌在原國家工商局注冊。曹振清有文化、善經營,十分敬業。時任地委書記王殿臣到神頭鋼勺廠參觀后很是贊賞。職工王德江鉆研、制造出了沖壓機,獲得了德州地區工藝創新獎。
改革開放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巨變。農民不但頓頓白面,肉、油也能可勁地造。上世紀80年代,市場上各種輕便價廉的鋁勺進入了千家萬戶,粗老笨重成本高的鋼勺漸漸失去了市場。90年代,神頭鋼勺廠停產,職工分流到別的廠子。
2018年2月,央視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第三季第一集《器》播出,節目中用生動的畫面講述了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的道理,揭示各種美味的制作,除了物質生產的豐富、廚師的努力外,也是和烹飪過程中使用的炊餐具密不可分的。節目中有對用三萬六千錘、多次淬火打出優質鐵鍋的山東章丘老漢及其后人的贊頌。一夜之間,手工鐵鍋價格暴漲,遭到瘋搶。而對于神頭人來說,喚起的卻是對神頭鋼勺深深的眷戀。